我參加工作當老師那年，剛滿20歲。鄉完小校長找我談話，說讓我去梨子壩——也就是本鄉六村村小任教，我沒半分猶豫就應下了。這位校長三十出頭，剛從市教育學院進修回來，還是教初中化學。他曾是我的初中化學老師，如今我也成了老師，他依舊年年帶畢業班，同一本教材、教參和教案反復用，倒也省出不少時間琢磨學校發展。
那時校長任課不算稀奇，但我們校長教的是主科，這就很不一般了。有些學校的校長即便任課，也只選副科，業績難服眾；而我們校長帶的學生，常有考上中師、中專和重高的，大家自然都服他。
當年學校主科、副科分得清。主科是語數外理化，全是考試科目，教主科的都是學校骨干；副科是地理、生物、音樂這些“豆芽科”，只算考查科目，升學都不參考。按大家的說法，副科老師能“教滑水書”，落個清閑。有時主科老師要占副科的課，副科老師還樂意——不用上課多自在。可那時老師少，副科大多是主科老師兼任，到頭來往往是自己占自己的課，哪有空閑耍。
等應下差事我才知道，六村村小居然還辦了初中班。那時學生多、教育資源緊，鄉完小學位不夠，小升初要考試，錄取率還低，一半左右的小學畢業生沒學上。家長盼著孩子讀書，不少村小就不得不辦初中班，六村便是如此。六村臨著公路，交通方便，初中班一辦就火，即便公辦班要托人說情、繳學費和象征性的超編費，還是收不完學生，沒考上的只好去民辦班，光六村的民辦班就收了四十多個落榜生。
我本是中師生，學的是小學教材教法，該教小學，如今卻被推去教初中。可我沒怵——當年的中師生都是初中里的學霸，百里挑一，要是上了高中，基本都能考上現在的211以上大學。初中那點課程，哪門主科我都爛熟于心，有些知識點連在課本哪一頁都記得清。
到了六村學校，初中班班主任已經在忙了。他是本縣民師班畢業的，教語文，分給我的是理科，要帶數學和物理。中師生常被稱作“萬金油”，啥科都能教，可我其實偏文科，在中師還當過文學社社長，讓我教理科，心里總歸有點不情愿。
不情愿也得扛下來，我的教師生涯就這么開始了。村小給我安排了宿舍，是用教室隔出來的，約莫十平方。前間占三分之二，既是臥室也是辦公室，擺了一張木床和一張辦公桌；后間是廚房，就一個土灶。
住在村小的第一晚，后半夜遇上大風。風從窗戶鉆進來，呼呼地響，房頂上青瓦的縫隙里往下掉風沙，落了滿床，也落了我一臉一嘴。我醒過來，拉開15瓦的白熾燈，看著辦公桌上小鏡子里滿是沙塵的自己，忍不住苦笑。那一夜我再沒睡著，睜著眼到天亮。后來去鄉供銷社買了頂蚊帳，搭起來后又在頂上鋪了舊報紙，晚上才算能睡個安穩覺。（黎大杰）
編輯：郭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