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輝明(北川)
今夏一入三伏,幾乎天天都是高溫橙色、紅色預警。起床站在窗前,越過高樓林立的建筑,望向被朝陽染紅的天空,有股莫名緊張和害怕。
無論清晨還是黃昏,只要行走在烈日下,都如火烤般難受。雖不怕勞累出汗,總不能一直游走。進入家門或辦公室,只能開空調。一天下來,全身僵硬后背發涼,如此下去,擔憂身體不適。不由得懷念兒時,在故鄉度過的每一個夏天。
故鄉與有“火爐”之稱的重慶相鄰,一入夏就酷熱。那時的人們,有許多方法,讓整個夏天快樂自在。一般凌晨五點多起床,打著火把到地里,掰玉米挖花生摘綠豆翻紅苕打谷子。太陽出來,露水落盡,回到家里簡單吃過早飯,開始剝玉米曬玉米曬花生曬綠豆曬谷子,太陽下山就能收倉入庫。一天下來雖然疲憊勞累,收獲卻是滿滿當當。
太陽當頂時,偷片刻空閑,從井中打水裝滿所有的盆盆罐罐,放在太陽下暴曬。傍晚時分用來沖澡,溫度正好,全身涼爽舒適,沒有涼水洗澡后的發燙躁熱。太陽落山,月亮初升,夜色下垂。就一碟咸菜,喝一碗稀飯,搬上竹椅小凳,卷一張竹席,到村里共用的曬壩,占處樹蔭或者當風地,享受夜晚涼風帶來的舒爽。
有意無意間,把曬壩劃分為若干區域。有的以家庭為單位,有的幾家人圍一處,擺龍門陣講故事或者打牌。小孩子藏貓貓耍煙盒,竄來竄去,歡聲笑語不斷,猶如過節一般。月亮升高,星星閃亮,泥土吸盡暑氣,微風吹拂,樹葉沙沙作響,送來草木清香,說不盡的舒適愜意。玩累了的孩子縮在大人懷里,纏著爺爺叔叔,非要聽又愛又怕的聊齋,然后心滿意足地在無限想象中入睡。大人搖著蒲扇驅趕蚊蟲,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著前三皇后五帝,指點想象中的江山。村莊的一切慢慢沉寂在夜色中,只有如水的清涼緩緩掠過。東方發白,幾聲鳥啼。大家這才收拾器具,抱上孩子歸家。不久,又將開始每天的輪回。
現在想來,實在不可思議。上世紀八十年代,溫飽剛剛解決,農村沒有電視電風扇,更沒有空調,面對炎熱難耐的夏天,手中頂多一把廉價扇子,可人們不躲避不埋怨。不但生活得有滋有味,還不知疲倦地勞作,發揮各自的聰明才智,把大自然一切資源利用到極致。現在的我們,面對酷暑一起床就害怕。上班途中擔心堵車,到辦公室害怕停電,如果通知停水,感覺就無法生存。二者之間有了真正的天壤之別。
夏天還是那樣的夏天,只是環境有所不同。上世紀八十年代,土地剛剛承包到戶,莊稼人終于有了自己的土地,種什么怎么種,每家每戶終于可以自己計劃安排,帶來無窮無盡的希望。心里裝滿陽光,一切都美好可愛,不管多么酷熱難耐,也擋不住當家作主的自豪和滿足。那份豪邁上進,從骨子里浸出來,洋溢在方方面面,照亮著角角落落,匯集成前行奮進的動力,驅動著個人村莊國家快速發展。
四十年過去,當初在夜色中游戲的小孩,幾乎全部如我一樣,離開了生養自己而今已空置的村莊。雖說在異鄉有生活有事業,但在紅塵中顛來蕩去,卻忘記了走出村莊時的初心使命,陷入城市繁華,開始貪戀舒適自在。對于未知或可預見的艱難,多了膽怯和退讓。懷念那個火熱的年代,那種熱氣騰騰的生活,算是安慰或激勵,也可看作是致敬。
編輯: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