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味辛(三臺)
在城市的高樓大廈里住久了,我對風的感知也逐漸遲鈍了,特別是夜晚的風,它們打著呼哨,在大街小巷肆意橫行,我卻全不知曉,直到次日上街,看見街道兩旁亂七八糟的落葉和垃圾,我才明白,昨夜又刮風了。就想起故鄉的風了。
上世紀六十年代,我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山灣里,我的家坐落在半山腰,幾間破舊的土墻瓦房掩映在綠樹翠竹之間,我生活在這里,真切地感受著四季的風吹草動。
故鄉的風從春天吹來,輕柔而溫暖。它們調皮地撩動姑娘的劉海,拂弄小伙兒的臉龐,把厚重的棉衣呀毛衣呀一件一件地從他們身上脫掉,讓捂了一個冬天的人們一天比一天輕爽。春風吹拂山野,樹綠了,草綠了,小麥呀油菜呀在田間快樂地生長。偶爾,一場夜雨淋濕地面,春風也沒有閑著,它們把那些桃花、杏花、梨花……一朵朵從樹枝上吹落下來,鋪灑在道路上、草坪上,把大地裝扮得格外絢爛。
夏天,風就變得暴躁了。它們經常伴隨著雷雨而來,給雷雨充當急先鋒。往往大風呼啦啦刮過以后,就會烏云壓頂,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有時候,大風還會趁著大雨如注的時候,裹挾著雨的勢力,刮斷樹木,摧毀莊稼,到處作惡。
我永遠記得,一個夏日的午后,剛剛還烈日炎炎的天空中,突然烏云密布,狂風大作了。我和母親急忙拿了繩索和扁擔,一路往山地奔跑。
那個年代,我們那里缺乏柴火,莊稼收獲后留下的包谷稈、小麥稈、菜籽稈就成了柴火的重要補充。母親前幾天砍下的包谷稈還晾曬在山坡上,現在已經干了,如果不及時收回來,被大雨淋濕就很容易朽爛。
我和母親連跑帶爬地來到山地,把包谷稈收攏,捆好。然后,母親擔著兩大捆,我擔著兩小捆,迎著撲面而來的大風,艱難地往家里趕。包谷稈本來就很笨重,風還來搗亂,猛烈地吹,吹得包谷稈捆子東搖西蕩,一會兒撞上了路邊的石頭,一會兒又掛上了路邊的藤蔓,兩個瘦弱的人,一路步履踉蹌,大汗淋漓,卻不敢片刻歇息,生怕在大雨落下來以前不能趕回家里。那時候,我真是恨透了那肆虐的狂風。
秋天來了,鳳吹在人身上,涼悠悠的,提醒著人們:該添衣裳了,人們的衣裳就越穿越厚了。風吹在樹梢上,枝丫亂顫,樹葉兒就開始脫落了,一片片落葉在風中翻飛,就像一只只蝴蝶在翩翩起舞。一個秋天,山灣里到處都是落葉,地面就像鋪上了一層地毯。我們最喜歡的,還是柿樹的葉子,巴掌一樣寬大,是很好的柴火。每當柿樹葉飄落,我們就會背起背簍,到柿樹下撿拾落葉,然后背回家去,曬干了,煮飯的時候,抓一把柿樹葉,塞進灶孔里,看著火舌愉快地舔著鍋底,心里美滋滋的。
最讓人難受的還是冬天的風,那么凜冽,讓我至今想起來都還渾身哆嗦。那個年代,我們身上御寒的衣物本來就很單薄,偏偏去往學校的路上還要經過一道長長的山嶺,遇到吹風天,刺骨的寒風順著衣領、褲腳灌進身子里,冷得人牙齒直打顫。更糟糕的是,如果吹風天又下起雨來,我們一群學生娃,只得頂風冒雨,在泥濘的山路上艱難地前行,等走完那道山嶺,渾身已經凍得麻木了,衣袖上、褲管上還滿是濺起的泥漿,十分狼狽。
故鄉的風,在四季里更迭,盡管它也曾經溫柔、涼爽,卻讓我更多的感受到了生活的艱辛,于是,我發奮讀書,終于通過考學,脫離了我生活了十多年的故鄉。
現在,故鄉已經不再貧窮落后。但是,故鄉的風,還會時常穿越城市的夜空,潛入我的夢里,提醒我不要忘記當年那些艱苦的日子。
編輯: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