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馮源（綿陽）
由花山文藝出版社新近出版的“詩人散文”叢書，涵納了林莽、羅振亞、宗仁發、黃禮孩、海男、龔學敏、唐小米等人的散文集，這些作家都是活躍于當下中國詩壇的名流，他們以詩人獨特的審美視域和表達方式，來表達對生活與人生的穎悟，對歷史與文化的認知，對社會與現實的理解，不僅展現出“詩人散文”特有的思想價值和藝術魅力，而且給文學出版增添了新的氣象。在這套叢書里，中國作協會員、綿陽詩人雨田的散文集《大地的時光之痕》，即為其中之一。
在雨田的這部散文集里，除《靈魂的湖》《閱讀白玉村》《無言的城市》《父親的遺憾》這幾篇富有正宗意義的散文外，其余的文章皆是對詩意生活與人生的真誠書寫和表述。
作為這部文集的首篇之作，散文《靈魂的湖》主要描寫了作家對白馬湖的游歷和觀覽，以及由此生發出的對一段歷史的緬想和對一群名士的追慕之情。去紹興近郊的白馬湖，目的是為了仰視那些先賢們的思想菁華或精神風采，同時也是為了完成一個積久于作家內心深處的朝圣夙愿。在漫長的古代中國，白馬湖不過是一個毫不起眼、默默無聞的小小湖泊。自進入現代社會以來，由于各方的鼎力相助和不斷完善，白馬湖漸漸演變為一個集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象為一體的美麗之地。這里湖水寧靜、環境清幽、景色宜人，再兼政府在這里建起了春暉中學，由此吸引了無數文化學者、著名作家、社會賢達欣然前往，他們的名字是夏丏尊、豐子愷、朱自清、朱光潛、王任叔、何香凝、柳亞子、蔡元培、黃炎培、李叔同、陳望道、劉大白、俞平伯等等，這些民國社會的各界名人，不是來這里執掌教席，就是來此游學講學，使白馬湖一躍成為自然與人文、社會與歷史相與融合的典范，從此名譽鵲起、蜚聲遐邇。
面對這樣一處容納了豐繁多樣的社會歷史與文化內蘊的地方，作家信筆開去，先寫對春暉圖書館的細細觀瞻。在作家看來，珍藏于館里的那些書籍和字畫，雖然都靜靜地躺在一個個玻璃柜中，但它們卻展示出一種悠長而豐滿的歷史存在，這樣的歷史存在一旦與多情的詩人相遭遇，便引發出無窮無盡的想象和聯想。接著又寫對湖邊平房的認真諦視。在作家情心搖曳的筆下，這里是夏丏尊的“平房”、朱自清的故居，那里是豐子愷的“小楊柳屋”、李叔同的“晚晴山房”，這些平房除了樸素和平淡之外，都盡顯出別具一格的意味。這是歷史的意味，又是文化的內蘊。最后再寫作家從朱自清故居出來后的思索和認知。作家不明白，僅僅在這里住了短短兩個月時間的朱自清，竟然寫出了一篇篇流傳天下的好文章。在一番深思后才了然，白馬湖上曾經是一個文化交流、思想碰撞、情感激蕩的好地方。在這篇散文里，作家以豐沛的情感和深邃的思想，寫出了那個時代具有的豐厚歷史意蘊，更寫出了一代文化名人的思想真髓和精神風華。這是一份重要的文化記憶，也是一份彌足珍貴的精神遺產。
創作《閱讀白玉村》這篇散文，緣于作家與其朋友之間的一次對話。這位朋友問作家：去唐代大詩人李白故里江油的白玉村，給你最深的感受或印象是什么？對朋友提出的這一問題，作家不知作何回答，因為他不明白朋友說的最深感受和印象具體是指什么，是白玉村自然環境的寧靜與優美，還是其社會環境的穩定與和諧，抑或是其村民們的質樸與善良？這不得不令作家對這位朋友提出的問題細細玩味。再度進入白玉村的內腹，作家的心里才有了一個準確的答案。再一次光臨白玉村，是數年以后的5月，給予作家最深印象的是：白玉村帶著蜜桃的氣息，帶著香梨的氣息，帶著柚子的氣息，帶著枇杷的氣息，這些渾身散發出甜蜜而溫潤的香氣，把白玉村包裹成一個飄香四溢的園囿。這是任何一部詞典都無法描述出的果園，更是一個充滿無限生機與活力的綠意世界。于是作家放任自己手中的筆，書寫白玉村夏天的清涼、從猛虎山吹來的清風、天空里透明潔凈的白云，書寫如綠色大海般洶涌起伏、神秘變幻的果林，書寫桃子、李子、柚子引來了一批批游人的觀賞和品評。在作家看來，白玉村的每棵果樹，都體現出它自身的形象意義和價值。這就是這座現代村莊給作家的印象。
然而，作家也深知，白玉村之所以能夠從一個落后的鄉村，漸漸演變為一個具有現代意義的村莊，根由在于人的力量和創造精神。于是作家筆鋒一轉，細膩地描繪白玉村的領頭雁——鄧懷才這個真實人物的生活經歷和努力拼搏精神，認為正是在這個人的帶領下，白玉村漸漸改變了貧窮落后的歷史，一躍成為遠近聞名的富裕村，成為一個水清、山綠、花果飄香和綠意盎然的世界。在這篇散文的最后，作家充滿深情地這樣寫道：“白云村是一首耐讀的詩。誰也無法指責我把白玉村想象成一首耐讀、意味深長的詩篇，就是李白活到今天的話，他也無法指責我的想象和感受。我幾次閱讀白玉村這首詩篇，是那么干凈而徹底。”從這段滿含情意的話語里，不難看出作家對白玉村富有的深切感受。這既是對白玉村的深情歌詠，又莫不是對所有充滿現代意義的中國鄉村的真心贊美，無疑代表了中國作家共同的心聲。
除上述幾篇富于正宗意義的散文外，作家也寫了大量關于中國當代詩歌史的認真梳理、詩學理論的深入闡發、詩意精神的執著探尋、詩人作品的細微分析等藝術隨筆或評論文章。《騷動的巴蜀現代詩群》《沈家村讀詩札記之一》《游蕩在記憶與記憶之間》《四川詩人》《精神的明燈》等，力顯出作家對中國當代詩歌史或四川當代詩歌史的認真梳理；《精神貴族的夢幻與毀滅》《姿態：學習杜甫》《作為詩歌的生命》《處于生命的過程之中》等，偏重于書寫作家對詩歌美學理論的深入闡發，或者是表達生命、人生與詩歌藝術的緊密關聯程度；《海子和他的詩》《漂泊在江南的鄉愁》《烈焰或自我的隱喻》《語言是詩歌的煉金術》等，則極其真實地道出了作家對中國當代詩人及其作品的不同看法和真知灼見。諸如對邵燕祥詩歌的評價，作家這樣指出：邵燕祥的詩歌是特立獨行的，因為詩人在一種現代和后現代意識中，以獨特的生存感悟和內心體驗，使人們對于現實、歷史、人生具有了嶄新意義的認知，表現出了一個時代、一個國度文學價值的深刻變化。這是對邵燕祥詩歌作品恰如其分的評價。又比如對凸凹、蔣雪峰、野川、白鶴林、楊劍等詩人作品的精細分析和評價，也皆是如此。
文學誠然是語言的藝術，但更是思想和靈魂的藝術。身為一名作家，無論是對于題材的選擇和主題的凸顯，還是對于創作方法和語言、技巧的運用，都無法擺脫思想、靈魂的制約和影響，而一個人的思想和靈魂，又無疑屬于人類精神層面的東西。如此而論，作家在文學創作中，就理當以真善美的思想和靈魂，并將它們鑄造為一種有力的精神之光，來穿越普通大眾的精神迷茫。從這個意義上講，雨田的這部散文集里所顯現出的思想主旨和靈魂，正如一束束燦爛的精神之光，既引領了我們人生前行的方向，又輝耀于廣袤無垠的大地之上。（作者系西南財大天府學院教授）
編輯：郭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