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木一(平武)
近期，電視劇《人生之路》引起了全國觀眾的熱議，《人生之路》改編自作家路遙的中篇小說《人生》。《人生》這本書，是父親推薦給我的。父親說，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改革開放剛剛起步，物質生活較為匱乏，年輕人最喜歡的娛樂方式之一就是讀書。1982年，那一年父親19歲，讀完《收獲》雜志當年第三期刊載的中篇小說《人生》，他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人生》引發了父親靈魂深處的強烈共鳴，激勵警醒著他往后的人生。
與《人生》的主人公高加林感同身受，父親也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出生。改革開放以前，和高加林生活的陜北農村不分上下，父親的家鄉是貧窮落后的川中遂寧農村，吃不飽，穿不暖，許多人在成年前都沒有鞋穿，只能打赤腳。父親那時窮得吃不起米面，每天的主食只有望而生厭的紅苕。他在村上的小學念書，破敗漏風的村小流傳著一首戲謔的歌謠：“老師不放學，學生餓得哭。回家吃冷飯，紅苕又大坨。學生哽死了，老師跑不脫。”
跟高加林想要離開土地去往城市一樣，恢復高考后，16歲的父親抱著對城市無限的期望與向往，通過考學離開家鄉，來到川西北小縣平武讀師范，畢業后便留在當地參加工作。高加林的鄉村教師工作被人走關系取代后，通過親戚的暗箱操作，被安排成了縣委大院的通訊干事。與高加林不同的是，父親當年師范學校畢業前，經常給縣上辦的《山泉報》投稿，刊登的文章大受好評，所以他沒有被分配到學校教書，而是成了縣廣播電視臺的一名記者。父親說：“看到路遙筆下的高加林，就像看到了自己那樣親切。”父親剛參加工作時，城鄉差距很大，強烈的等級觀念把人強行分為三六九等。一次在餐館吃飯時，有一個城里人知道父親是農村人后，似乎認為農村人天生就應該在城里人面前低人一等，對父親冷嘲熱諷，父親敏感的內心充滿了屈辱，那苦澀的滋味和高加林進城掏糞遭受羞辱的感受并無二致。
“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特別是當人年輕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的生活道路是筆直的，沒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如事業上的岔道口，個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錯一步，可以影響人生的一個時期，也可以影響一生。”人生如棋，一步走錯，滿盤皆輸。誠如高加林這樣的年輕人，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對形形色色的誘惑，該如何選擇?都說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可一個人的一生又能夠承受幾次犯錯?
《人生》對父親的愛情觀也有深遠的影響。父親說當時給他介紹對象的還是挺多的，其中不乏家庭條件優越的姑娘，但他最終選擇了同樣來自農村的母親。因為母親和《人生》中的巧珍很像，善良美麗、勤勞勇敢、勤儉節約。父親喜歡看書，母親喜歡看電視劇，他們的興趣愛好交集并不多。我曾問過父親：“你們交流起來沒有共同語言怎么辦?”父親笑了笑，答道：“興趣愛好只是個人喜惡，不能影響對方的生活。相互理解、彼此包容、共同成就，這才是一個家該有的樣子。”
幾年前，我從大城市大學畢業，回到山鄉工作，心理落差特別大，完全無法適應鄉鎮的工作環境和生活環境，感覺自己像極了高加林，從農村到城市走了一圈，最終又回到起點。父親讓我把《人生》認認真真讀一遍。“生活總是這樣，不能叫人處處都滿意，但我們還要熱情地活下去。人活一生，值得愛的東西很多，不要因為一個不滿意，就灰心。”“你不竭斯底里精疲力盡!怎么才能破繭成蝶涅槃重生?”
信念的燈塔照亮了黑暗中迷茫的我，支撐我走下去。我開始接受命運，積極響應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的時代召喚，在高山上的田間地頭留下一滴滴滾燙的汗水、一串串走過的腳印。我后知后覺，給需要幫助的人帶去一絲溫暖，便是對自我最大的慰藉。為家鄉獻上一朵自己親手澆灌的小紅花，即使再小的花火，也能發光發熱。我想這大概就是文學的力量吧。
每個人的人生只有一次，不要辜負光陰，更不要辜負自己。作家路遙用他的《人生》影響了我家兩代人的人生，成為指引父親和我人生航向的燈塔。愿文學經典歷久彌新，對更多讀者的人生也有所裨益。
編輯：郭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