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肖(三臺)
親愛的，今天你從幼兒園放學歸家時，你的樣子和平日里很不一樣。
你沒有像往常一樣撲向媽媽懷里撒嬌，也沒有厚著臉皮向我討糖吃，甚至都沒有笑一笑。你看上去不甚喜悅，但也不像在生氣，一直悶頭沉默著，這很不像你。
我將不解的眼神投向剛剛接你回家的你爸爸，也只交換回一個茫然的眼神。
就在這時，你突然揚起小臉，認真地問我：媽媽，你希望我長大以后，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我聞言一愣，正為你倒著牛奶的手頓時僵直在半空，久久不能動彈。
你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專注地仰望著我，眼神那么清澈澄明，像一泓花尖融雪新化作的泉。不知過了多久，我釋然一笑，為你倒了滿滿一杯牛奶。
啊呀，討厭的小姑娘，你這個問題可一下子難倒媽媽了。在此之前，曾經有無數個人這樣子問過媽媽，將來想把女兒培養成一個什么樣的孩子?但媽媽都只是笑笑，并不作回答。
其實在此之前，媽媽都還沒有正式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但就在剛才，倒牛奶的空當之中，似乎有一個時空凝滯的瞬間。在那一瞬間，我這半生所有的學識、判斷力、情感仿佛共同掀起了一陣風暴，幾欲磨平腦中的溝壑，飛沙走石沖天而起。
為了回答你這個小小人兒的問題，竟窮盡我畢生之力。若是你爸爸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是要狠狠地將我嘲笑一番的，但即便換作是他，恐怕也不能夠輕輕松松地將這個問題的答案隨口說出。
爸爸媽媽之所以這樣，并不是因為我們愚笨，連一個簡單的問題也要思考半天，也不是因為我們懶惰，不愿意為你多費心思。
——而恰恰是因為爸爸媽媽太在乎你。你是我們的骨血，即便你的小小身軀已經脫離我們獨立，但仍有一根無形的絲線將我們緊緊地纏在一起，你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牢牢地牽動著我們。雖然有時候有些疼，但我們是心甘情愿與你綁在一處的。我們將你放在心窩窩的位置，正因為珍而重之，所以關于你的一切都需要格外慎重，絕對不愿敷衍了事。
這時，一抹溫暖的日光穿過窗外樹葉的縫隙，機靈地探進了落地窗，灑在你可愛的小臉上。媽媽眼中倒映出的你，一半沐浴在陽光下，另一半躲藏在樹影里，光和影交織成美好的畫面。
我在這世上最心愛的小人兒，你是如此的討人喜歡，就連陽光綠樹也想來逗逗你，跟你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戲。
原本低頭沉默的你，毫無征兆地抬頭對我笑了一下，那小小的梨渦像投入我心中的一顆小石頭，在我的心田漾起漣漪。你先前向我提出的問題，我心中便忽然有了答案。
你問我，媽媽希望你長大以后，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媽媽希望你成為一個溫柔的人。
此處的溫柔絕不僅僅指講話輕言細語、處事婉轉含蓄，我所說的溫柔，是指用心地感受這世間所有的愛和美好，再以同樣的善意，回饋給世界。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媽媽不求你此生金玉滿堂名滿天下，只希望你能從容通透地過一生，體會到最真誠純樸的幸福。
我知道，這個世界有太多的無奈與傷害，但還是心存僥幸，期盼上天能時時賜你小幸運，在人生旅途上不必予你過多令人身心疲憊的猜忌和偽裝，讓你能永懷赤子之心，自在隨心地走這一遭。
我的話是不是太深奧晦澀，你小小的腦袋瓜里怕是難以理解的吧?對不起，媽媽只是一時忘記了，你還只是個五歲零六個月的小姑娘。媽媽對你沒有太多要求，你只需要做一個簡單的人，一個幸福的人，能保護自己，心存善良。
媽媽很高興，至少到現在為止，你還是個樂觀勇敢、善良慈悲的小姑娘。
你對周圍的一切都抱有積極的好奇心。你拉著我去逛你之前從未踏足過的公園，一路上歡聲笑語、興奮不已。當你不小心摔倒時，并沒有要求我幫忙，反而堅持要自己爬起來，當你好不容易撐著水泥地站起來后，非但不哭不鬧，還給了媽媽一個勇敢的微笑。
你也會對陌生的小動物施以援手，將吃剩下的面包喂給臟兮兮的流浪貓咪，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嫌棄和害怕。那只瘦弱的小黑貓吃飽后就不再睬你，你也絲毫不生氣，只是笑眼彎彎地和它揮手再見。好姑娘，你的大度讓媽媽也是自嘆不如的。
你那雙晶瑩透亮的眸子，清楚地倒映出這世間最璀璨的煙火;你那對柔嫩白胖的小手，輕柔地捧托起全世界最細膩的流沙。你在小心翼翼地學習和這個世界相處，并從中感受到無窮的樂趣。
你要知道，雖然最終煙火會熄滅，流沙會滑落，但它們會永遠存放在你的記憶深處，點綴著你心中的小小森林。
這樣真好，所以媽媽還會繼續。我會繼續帶你去聆聽，那宛如綢緞般的低吟淺唱;我會繼續帶你去品嘗，這囊括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親愛的小姑娘，假如你此刻略微轉下頭，就會注意到茶幾上媽媽新擺的茉莉花兒開了。低頭嗅嗅這清甜的花香吧，如松間晨露般純美的香味，真可愛，如你一般。
媽媽想盡我所能地給你最好的一切，護你永遠天真無憂，卻從未要求過你成為誰眼中最好最優秀的第一名。
如果你喜歡探險，就成為一名冒險家;如果你喜歡小動物，就成為一名寵物醫生。就算是老師，也不能逼你成為科學家、教師和警察。我允許甚至鼓勵你與他人意見不同，在我這里，你不必活成標準答案的樣子，我永遠尊重你自己的選擇。
所以開心起來吧，忘掉早晨上課時老師說過的話，別再悶悶不樂了。只要你認認真真地活下去，就是對社會有用的人。
女兒啊，只要你竭盡全力地笑，就是對媽媽最好的回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