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湯飛(綿陽)
冬去春歸之初，枯枝首先長出來的不是嫩葉，而是一只只會飛竄會歌唱的鳥兒。
寬闊的道路邊有一棵高大的榆樹。粗壯的樹干，粗糙的樹皮——那是歲月在身體上肆意刻畫的獨特印記，她才不管生命本該是柔軟的。樹木因此煉就堅硬的盔甲，只把滿腔柔情傾于葉芽，隨之生長、搖曳，直至消耗殆盡。假如將榆樹看作一張平面圖，龐大的根系是寬窄不一的路徑，歸集到樹腳，經過一段筆直的樹身，終于難以忍受“不蔓不枝”的清歡味，開始分叉，枝椏越來越多、越細，最后形成團狀樹冠。即便沒有綠葉裝扮，亦不失蒼勁之美，留意者稀少并非扣分項。
某個尚余微寒的早晨，埋頭趕路的我聽見一陣密集但不顯嘈雜的鳥鳴，不算整齊劃一，卻絕不是吵鬧吼嚎，高低、粗細兼而有之。它驅走了上班途中的冷清和枯燥。我四處尋覓本場演唱會的舉辦地，轉過巷口，此起彼伏的歌聲陡然升調，耳朵為之一振。眼前這棵高聳的樹的枝頭，站滿了麻雀，遠遠望去，酷似一粒粒灰黑色的芽苞，讓人不禁猜想小不點會綻成葉片還是花朵。
安靜一整夜的天空早已飄過鳥群晨練的身影，隊形任意變換，不必遵循任何規則，反正快樂至上。所以，暫棲于榆樹，偶然得不需要理由，跟出門干活的人們迥異——工作是有約束的責任。城市再度喧鬧，我們稱之為催人奮進的活力及魅力。
這份喧囂里，有一場可遇而不可求的音樂盛宴，歌手們隨遇而安，各據錚錚枝條的一端，敞開嗓子吟唱。四面空曠，視野開闊，足以窮目而舒心，暖日如蛋黃般破殼而出，那一團團白云不正是剛剛分離出的蛋清嗎?獨唱，自得其樂;對唱，你來我往;局部合唱，勢壯氣雄。這些天生的歌星毫不怯場，不刻意追求技藝，自由發揮，高亢處翻山越嶺，婉轉處低回輕揚。或俯或仰，左顧右盼，乘興躍到鄰枝，換一支歌兒，變一種調兒，無需挑剔的評委說三道四，豈不快哉?
不同的嗓音，不同的唱法，不同的歌曲，組成了一部宏大熱烈、高潮迭起的合鳴作品。彌散的爛漫之情瞬間籠罩了我。可惜，我不是合格的聽者，只是匆忙的過客。清早像一塊壓縮餅干，一分一秒都很緊張，實在無法為這場難得的音樂會耗費多長時間，只能放緩腳步，從樹下慢慢路過，讓別樣的樂曲撥動向往的神經，送我登上擁擠的公交車。
下班后再次途經，枝頭空空如也，那些自在恰恰的鳥兒們不知被清風吹到哪里去了。然而耳畔仿佛還有裊裊余音，心弦依然微微顫動著一絲欣喜，一天的疲勞化作灰塵被抖落，步履輕快不少。同時暗暗生出期待：明天與之重逢，定要預留出足夠的欣賞時間。不過，高傲的流浪歌者再未賜予良機。
可以說，歡歌是它們為迎春而舉辦的宴席。春天愛湊熱鬧，她所到之處，新生悄然孕育。不幾日，榆樹枝頭已經吐芽了。
編輯：郭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