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洪春(綿陽)
如今綠色祭掃已成時尚，菊花成為親人情感最多的寄托，而我總愛尋一盆梔子花表達對奶奶的懷念。
從我記事起，奶奶就瞎了。瞎眼的奶奶仍然閑不住，爸媽接她到家里來，她總會干這干那的。那年月停水的事經常發生，家家都因此置辦有水缸。我所上的高中，離家走路只需10分鐘，中午放學我都會回家。那天回家時，奶奶已摸索著洗干凈了水缸，接自來水時放不出水了，可她聽見一樓的蔡嬸在洗衣裳，放水倒水嘩嘩的，她就叫我去一樓接水。我咚咚地跑下樓，怎么擰自來水管都照樣放不出水來。我給奶奶說一樓也沒水，我回學校去了。爸媽下班回來，奶奶說她明明聽見一樓的蔡嬸洗衣裳都有水，她硬要騙我說沒水。這還得了，父親對我就是一頓罵，還要我給奶奶認錯。因為無錯之錯，我哭得傷心傷肺。
隔天晚飯時，奶奶給我爸媽說，昨天她錯怪了我。今天她下樓碰到蔡嬸，說起昨天水的事，蔡嬸說真的停水了，她家也放不出來，她洗衣服用的是屋頭水池里的水。爸說錯了就錯了，爸跟你說對不起。我沒理他。奶奶這時摸摸搜搜從貼身的衣服里拿出手帕，一層層地翻開露出花花綠綠的大票小鈔，從中找出一張一元的遞給我。我不要她的，我很生氣她亂告狀。
那正是梔子花盛開的季節，我隔三岔五就會到同學家摘幾朵碩大香濃的梔子花，給爸媽的房間和兩個弟弟都要勻上一兩朵，就是不給瞎眼奶奶。奶奶把爸媽給她的餅干悄悄遞給我兩塊，讓我也給她一朵梔子花，我雖然很想吃，可也強咽下口水，堅決拒絕。奶奶笑笑，說我大孫女還記仇哩。
奶奶回鄉下去了，第二年再來的時候，她帶來了一盆掛滿花骨朵的梔子花，說是專門給我栽的，等幾天花開繁了還更香。我真的喜歡哩。花苞上有點淡綠月白相連，嬌嫩可人，馨香淡淡。我欲接下，又有點遲疑。奶奶堅決地遞過來。那一刻，我捧著花盆好高興啊。奶奶叮囑小心點別摔了!晚上我把這盆梔子花放在房間里，雖然媽媽說花在房里不好，要消耗氧氣，可我寧肯它消耗氧氣，也要枕著日漸濃郁甜潤的香睡覺。早晨我又歡喜地把它端到陽臺上，讓它接受陽光雨露，放學歸來看見一天比一天更多的花朵綻放，樂得哼起甜蜜的生活無限好嘍喂……
我跟奶奶和解了，看見奶奶的菜切得好，就主動跟她學，她就耐心地教。小弟平時好耍，臨近考試他有點緊張，就拉著奶奶的手說，奶奶您要保佑我考個好成績啊。奶奶無神的眼上揚著說：小孫子，奶奶還沒死啊，咋保佑得了你啊!爸媽聽了，要打小弟的屁股。奶奶說不要打不要打，奶奶不迷信，啥時候走都是有定數的。小弟的學習成績沒什么長進，在班上的尾巴上穩著。奶奶從第二年開始，再來我們家時都要給我帶梔子花苗，還教我盆栽打理照顧，讓我們家陽臺五六月間長久地香氣四溢。一年一年的花香浸染，讓我漸漸消除了對奶奶重男輕女的誤解。高興的時候，我還會給她頭上插上一朵梔子花，奶奶就會輕輕地拍打我，說孫女兒啊，你是要把奶奶打扮成老妖精嗎?
花開花謝又一年，奶奶已過世幾十年了，在她的祭日我如果沒有時間回去上墳，我就會把一盆梔子花擺到她的遺像前，深深地三鞠躬，希冀濃郁的花香飛到天上奶奶的身邊，告訴她我很想她!
編輯：郭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