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北高山峽谷特殊的自然環境孕育出了獨特的羌文化,世代生活在這里的羌民被譽為“云朵上的民族”。勤勞勇敢的羌人胸懷大義,在偏僻的大山深處用實際行動抒寫了無數感人故事。我的大叔——李文早,就是無數羌人中的一個縮影。
1935年,紅四方面軍兵分多路,前往阿壩與中央紅軍會師,途經苔子茶村前夜,從山外來了幾個人,沿途四處散布紅軍將奪人錢財、欺男霸女的謠言,煽動鄉民藏好糧食,躲進山里。不明就里的鄉民聞此訊息后,如臨大敵。那年大叔的父親僅有15歲,他爬上麂子梁山頂,躲進低矮的杉木叢中,注視著通往山里道路上所發生的一切。第二天午后,神家灣果然出現了紅軍隊伍,浩浩蕩蕩地跨過大水溝,翻過黃土梁,穿過廟坪灣,如同一條長龍延伸至王家梁山后。當時地里還有剛成熟的蕎麥,一陣微風吹過,整個山坡都飄著蕎麥的清香,而紅軍卻絲毫不犯,就算在神家灣的汪家大院里生火做飯,也未破壞一磚一瓦、拿走群眾一針一線。整整兩天多時間,紅軍才全部通過苔子茶村,鄉民們由此親眼見證了紅軍嚴明的紀律。之前也有零星隊伍從村里經過,卻像強盜一樣搜刮民脂民膏,所到之處無一幸免。若遇上村里的年輕人就強行帶走或綁走,如若反抗就被打死,此后是死是活再無音訊。盡管一代代鄉民深受其害,卻無能為力。大叔的父親走下山梁,破口大罵狗日的反動派,平白無故地污蔑紅軍的清白,讓我們躲進山里去挨凍受餓。從此,紅軍溫暖了鄉民們的心,無不發自肺腑地擁戴紅軍。鄉民們還決定,如果再有人到村里造謠惑眾,搞反動宣傳,就是大家的敵人,必須抓起來嚴加審問。
紅軍離開苔子茶村后,大叔的父親日夜思念著紅軍,如果有朝一日再見到紅軍,他一定要加入這支隊伍。這不僅是他的想法,也是村里同齡人的共同約定。這個強烈的愿望在大叔父親的心中生根發芽,直到他已經成為三個孩子的父親,生活的磨難仍未澆滅他當紅軍的夢想。大叔是家中的長子,從小就在他父親講述紅軍經過苔子茶村的故事中長大。渡江戰役打響的那年冬天,大叔的父親在更換屋頂茅草的時候,長年被雨水浸泡的木梁突然斷裂,他直接從屋頂跌落,重重地摔在牛圈的石墻上不省人事。大叔翻過兩座山去找郎中,救命的中藥還未煎好,大叔的父親便撒手人寰。大叔與兩個弟弟跪在父親的墳前,泣不成聲地說,未能當紅軍是你今生的遺憾,我們一定要替你實現,將來我們都去當紅軍。那一年,我的大叔只有10歲。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村里終于有了一臺收音機。鄉民們白天耕種,晚上舉起火把也要來到保管室收聽廣播。廣播不僅讓鄉民們知道山外的變化,也接受著先進的思想教育。山里最欠缺的是知識,為了讓生活在山里的孩子們都能識字,鄉民們自發組織,把上村廟改建成了學校,曾經的晨鐘暮鼓被瑯瑯讀書聲取代。大叔和他的母親拼命耕種,讓他的兩個弟弟都在上村廟小學接受到了啟蒙教育,而大叔卻因父親的去世,在本應該讀書的年齡,成為了家庭的主要勞動力。
但凡有參軍報國的機會,大叔總是瞞著母親,義不容辭地踴躍報名。部隊領導讓大叔在黑板上寫出自己的名字,這可讓大叔犯難了,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畫了幾筆,看上去像草又像樹。領導說,我們建設國家,沒有文化是絕對不行的。大叔在參軍報國的道路上屢屢受挫,成為了大叔心中永遠的痛。大叔的母親自然不希望大叔走進部隊,因為“接香火”在老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他的母親早已在蔡家給他訂下了娃娃親。
大叔和蔡嬸結婚以后,主動扛起了家庭的重擔,毅然決然地把兩個弟弟送進了部隊,這是大叔最引以為榮的事。兩個弟弟到部隊之前,大叔總是苦口婆心地說,到部隊后要聽領導的話,只要祖國需要,必須沖鋒陷陣,絕不能貪生怕死,咱們羌族人最有血性。當然,大叔的弟弟到部隊后,并沒有讓大叔和村里人失望,他們在部隊都加入了黨,而且還多次受到表彰。
大叔還是個熱心腸,遇有夫妻吵架和鄰里糾紛,大叔準會主動出面化解。無論親疏遠近,既不遷就強勢,也不偏袒弱者,以公平公正的心態,實事求是的原則,在一陣笑談之后,總能化干戈為玉帛,深得鄉民們的喜愛,被鄉民們選舉為生產隊長。
山村要想富,首先修公路。在上級的號召下,當上隊長的大叔積極組織鄉民出工出力,扛起鋤頭、鋼釬、鐵鍬,在陡峭的山坡上挖出了路。當高壓電線從山外穿進山里時,大叔便挨家挨戶地宣傳電的作用,動員鄉民們集資購買了變壓器和電線,從此山里的夜不再黑,也徹底告別靠煤油照明的時代。
時過境遷,山村早已舊貌換新顏。當過生產隊長的大叔已是古稀老人。雖然生活歷經磨難,歲月的滄桑刻在了臉上,卻仍舊笑容滿面,但凡聊起過往,他總會說,幸虧紅軍踏過這片土地,心中便烙下了紅色的印記,盡管自己沒能當上解放軍,但兩個弟弟卻實現了參軍報國的心愿。
編輯:譚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