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介先(資陽)
我二姐1921 年7 月25 日生于中江縣一個教師家庭。那是個偉大的時間節點,黨的“一大”就在7 月23 日召開的。
那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緣分,二姐16 歲離開家鄉到成都讀書,接觸馬列主義,17歲奔赴陜北,并加入中國共產黨。從此,共產主義成為照亮她人生之路的信仰之光,今年她100 歲了,共產主義信仰仍是她生命力的重要源泉。
1938 年6 月底,二姐和同學王劍清奔赴陜北前,老師李小庭告知去陜北的路線和西安八路軍辦事處位置,并為她們辦好去陜北的“通行證”,還親筆寫了介紹信。
二姐她們是到了西安八路軍辦事處,遞上老師寫的介紹信,被安排去陜北公學邑縣分校學習。學校距西安有400公里,而辦事處只能把她倆送到咸陽,剩下的300多公里得靠自己步行。“來都來了,絕不能因為艱苦就打退堂鼓。”在咸陽住了一夜,二姐和同學堅定地向延安附近的邑縣進發,經過七八天的艱苦跋涉,她們步行抵達了夢中的革命圣地。
在陜北公學,二姐把名字由羅瑞先改為羅蜀華,以紀念故鄉。陜北公學的日子十分艱辛,沒有筷子吃飯,拿兩根樹枝代替;經濟拮據,把衣服、被褥里的棉花掏出來賣。上課之余,學員為當地農民干農活、掏糞積肥,二姐總是找臟活累活干,她認為,只有這樣才算真正的革命!
在陜北,二姐思想進步非常快。1938年8 月,到校僅兩個月,剛滿17 歲的她就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39年春,她從陜北公學分校結業并參軍。
1939年夏初,根據當時黨中央“到敵后去”的部署,抗大、魯藝、陜公等學校的部分學員集中起來,開赴晉察冀打擊日寇。二姐就在其中,到晉西北參加了120師獨立二旅。二姐最初在旅政治處任組織干事,不久改任獨立二旅衛生處衛生隊指導員,帶領衛生隊隨戰斗部隊參加了敵后游擊戰。在百團大戰的陽坊口戰役、反擊頑固派游三師的作戰中,她帶領衛生隊沖上火線,救護了數十名傷員。
1946年春,按黨中央的戰略部署,根據地大批干部北上東北,二姐隨部隊經由赤峰到達齊齊哈爾。1949年,四野百萬大軍南下,二姐就在其中,最后在湖北停下腳步,到武漢市委組織部工作。全國解放后,二姐去中國人民大學學習,后留在北京,先后在國家計委、農墾部、地質部、農業部工作,直到1986年65歲時離休。
一個與黨同庚的共產黨員,入黨83年來,二姐沐浴著黨的雨露陽光,走北闖南,不辭辛勞,為黨的事業工作著,為神圣的理想事業奮斗著……
改革開放后,二姐時刻關心著四川家鄉的發展,多次關心綿陽、中江等地的發展。我在內江地區工作時,懇請二姐幫助,農業部把安岳縣作為全國唯一的檸檬基地。經過近30余年的發展,安岳的檸檬鮮果產量已占全國的80%以上。
二姐常說,是黨培養了她,給予了她一切。所以,她的一切都屬于黨,她要把一切奉獻給黨。2011年二姐90歲壽辰,她宣布把畢生積蓄分成三份,一份交黨費,一份捐給殘疾人,一份捐給孤兒。
二姐和我相差21歲,她參加革命時,我還未出生,她的大兒子和我同歲。與其說她是長姐,還不如說是慈母。
我讀書時,家距離學校不過200米。但二姐來信要求我和五哥都要住校,她強調:“一定要過慣集體生活,養成獨立的生活能力,將來才有用于社會,有用于國家。”遵循她的要求,我從小學四年級直到大學畢業,都一直住校。學校的集體生活,鍛煉了我的生活能力、處事能力,讓我受益匪淺。
讀書時和二姐見面不多,常有敬畏之感。后來我在綿陽、內江等地工作,去北京見她的機會多了些,手足之情才漸漸深厚。1992年,我在安岳縣擔任縣委第一書記,趁出差北京時去看望姐姐,興高采烈地向她講起當地的變化和縣上的遠景規劃。她仔細聽著,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別吹了,你只需要講講你為老百姓辦了哪些實事就夠了!”她說:“在縣上,書記仿佛是‘土皇帝’,你可得警惕啊!不要瞎吹,要多為老百姓辦實事……”“要警惕,不要瞎吹,要為老百姓辦實事!”姐姐語重心長的告誡,我時刻銘記于心。回來后,我擬了一副對聯。上聯:怨聲、罵聲、贊揚聲,聲聲入耳;下聯:好事、難事、民眾事,事事盡心。橫批是:為民辦事。我請著名書法家魏傳統書寫此聯,掛在書房警醒和鞭策自己。每每看到對聯,耳邊就會響起二姐的告誡。
2001年,80歲的二姐回四川和兄弟們團聚,三哥寫下一首贊揚她的詩:“十六投筆帶吳鉤,誓掃倭寇慨敵仇。延河水暖軍號頻,太行林密馬蹄驟。松花江畔狼煙盡,江漢關前百舸流。耄耋之年無所求,樂與家人話春秋。”大家稱贊寫得好,二姐卻不以為然地說:“什么無所求?什么話春秋!頹廢了,消極了,共產黨人不是一生都要為共產主義奮斗嗎?那才是共產黨人的志氣……”我們頓時感到慚愧:年屆八旬的二姐,才是不忘初心的革命理想的追求者、實踐者,才是錚錚鐵骨的共產主義戰士。
隨著年齡的增長,二姐身體逐漸衰弱,如今常年臥病在床,但她的信仰之火仍然在熊熊燃燒。2019年5月,我去北京看她。見了我,她努力地嘟囔著想說什么,可發不出聲,兩行熱淚從眼角“撲噠撲噠”滾落。她小女兒趕緊說:“舅舅來看您,您怎么哭啦?應該唱首歌才對。”二姐喉嚨里竟然真的發出了聲音。我湊上去一聽,她唱的是:“東方紅,太陽升……”聽著二姐低沉沙啞的歌聲,我的眼淚滾落下來:在她的心里,只有黨,只有共產主義……
二姐百年的人生,處處體現著對黨的忠誠,對共產主義事業的執著,對人民疾苦的關懷。她胸中不斷跳動的,是那顆永遠向黨的紅心。
(本文由羅介先口述、胡佳音整理)
編輯:譚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