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是文生村的老黨員,是徐家灣的兩名老黨員之一。他擔任過村支書,但其時我尚年幼,印象深刻的事不多。只記得大家都客客氣氣地稱他為“湯書記”,鄰里鄉親偶爾在閑聊中說起關于他的零碎小事,拼湊出做事較真而又通情達理的形象。
爺爺六十大壽時,幾位老相識來賀壽,酒酣耳熱之際,有位大叔舊事重提:某人偷偷編售竹席,換點油鹽或其它用品,以改善生活。當時不允許“搞副業”,他小心謹慎,生怕被人“穿小鞋”。不知為何,仍然走漏了風聲,管事者領著爺爺等人挨家挨戶搜查,看有沒有“開小差”的行為,一旦查實,后果很嚴重。爺爺早曉得究竟,體諒他只想憑著手藝讓一大家子人的日子有鹽有味的苦衷,人品還是很端正的。眼看一家家搜近,怎么才能幫一把呢?正愁無策,上廁所時恰巧遇到熟人,馬上喊他報信。如此一來,那人順利過關。
他已編好幾床席子,還沒出手,如何躲過嚴查?講的人故意賣關子,我急切地想獲得答案。原來,爺爺替他出了計策:把新席子鋪于棉絮底下。檢查者緊盯犄角旮旯,哪料到席子在它該在的地方,制造一場虛驚。
在我小小的心里,爺爺的身影愈發高大。
書記有任期,而黨員的使命是終生的,卸任后的爺爺并不清閑。繼任者常有事請教,徐家灣、蠶坡灣所在的文生村第四組,相關事務由他牽頭。公路沿線的幾個組被列為兩河鎮核桃產業示范點,要求“廢渠以上三米及以下不留樹木”,為了起到帶頭作用,爺爺砍掉了家里唯一一棵梨樹。同時要在半山腰新修水渠,便于灌溉,爺爺不辭辛勞地籌劃、指導、協調,農戶自籌部分的費用也是頭批繳納,因為“黨員率先”。他嚴格按照規范栽植經過嫁接的核桃苗,將它們當成孩子精心養護,恨不得“一日看三回”。這是一位前任書記對鄉村發展的殷切希望,也是一名忠厚農民對鄉村振興的熱切渴望。爺爺定是懷著“功成不必在我”的心態做事的。前人栽樹、后人收果,當飽滿的核桃果足以香嘴巴時,他已高臥山丘。
徐家灣的土地被田埂切分成大小不等的一塊塊,最大的不過一畝有余,分屬各戶。我家的三塊散落其間,無論收獲或耕種,皆不能一口氣干出頭。打谷機、拌桶這樣的大家伙,拆卸、抬運、安裝起來,盡管距離不遠,卻費時費力、很不方便。政府有意集中劃分,為土地流轉、增值增效打下基礎。在此之前,必須精確測量各家土地面積,以免扯皮。這項任務落到爺爺頭上,他多了一個搭檔——本灣的“原住民”徐表爺。彼此聯手,帶著大伙兒逐一厘清界線,當眾精測,反復核算,仔細登記,用求真務實的態度使人心服口服??v然吹毛,也無可求疵。
不久,推土機開進灣,將象征邊界的土埂推倒,整片地被水泥埂分作三梯,再根據每家實際面積重新定界。從此,大家終于實現了“一口氣干出頭”的夙愿,再累也能樂開花兒。灣里的老坑變成蓄水池,一條溝渠穿田而過,徐家灣仿若“用”字形。
鄉村日漸振興,生活日益美好,可惜,為之付出心血的爺爺再無法親眼目睹,我們送靈上山,走的是他為修渠而開鑿的坡路。
記憶中,每年七一節之際,爺爺總會帶回惹眼的“紅本本”——“優秀共產黨員”的榮譽證書,是對他連年付出、發揮余熱的充分肯定。我保存至今,不時翻看,依舊能感受到爺爺不忘初心、熱忱奉獻的溫度,那些時常浮現心頭的往事洋溢著可貴的溫暖。爺爺只是中國共產黨的普通一員,一生扎根、奮斗于基層,然而正是無數平凡人前赴后繼,才創造了一系列矚目的奇跡,讓人們更有底氣、勇氣和志氣面向未來,踏上新征程。(湯飛(綿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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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