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小姓(綿陽)

　　兒子問我看過《西游記》沒有，我答：看膩了都!其時心里很虛火，因為我看膩的是86版電視劇。撒了謊難免不安，就想著趕快彌補，于是偷偷翻出原著來讀，越讀就越覺得吳承恩的西游世界大有名堂，于是追著和尚一路細細看去。

　　一、山川

　　取經路上山多，有名頭的31座，住戶不是仙佛就是妖魔。雖說正邪不兩立，但應該不涉及審美情趣和宜居觀念。且看猴子的花果山：“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鳳雙鳴。削壁前麒麟獨臥……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再看如來的靈山圣景：“巧峰排列，怪石參差。懸崖下瑤草琪花，曲徑旁紫芝香蕙。仙猿摘果入桃林，卻似火燒金;白鶴棲松立枝頭，渾如煙捧玉……”事實上，除了一座別有來頭的火焰山外，余者景致大抵都是懸崖峭壁、青松翠柏、奇花瑞草、珍禽異獸的排列組合，造型雷同似曾相識。假如和尚愛發朋友圈，倘不注明“某年月日到某山一游”，人都會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一直在走。

　　二、城市

　　和尚跨過兩界山就出了大唐的地盤，到訪的第一座城市是寶象國都，撲面而來的是“九重的高閣如殿宇，萬丈的層臺似錦標。也有那太極殿、華蓋殿……一殿殿的玉陛金階，擺列著文冠武弁;也有那大明宮、昭陽宮……一宮宮的鐘鼓管籥，撒抹了閨怨春愁。”沒什么新奇和驚喜，反而秒回唐朝，找到了家的感覺，并且從此這印象就一路鞏固到天涯。在十萬里外的天竺國，發現依然“與中華無異”時，還沒走完9國3州12城，和尚就站在玉華州的大街上以資深驢友的身份迫不及待地給出了權威總結：“人言西域諸番，更不曾到此。細觀此景，與我大唐何異!所為極樂世界誠此之謂也。”

　　三、飲食

　　妖怪們抓和尚的目的，“吃”一直高居頭條。來看看“舌尖上的唐僧”有哪些吃法——

　　據較完全統計，抓和尚的妖怪共計27批次，其中聲言用于食用且公布了明確烹飪方案的有12批次。在蒸、煮、煎、腌等主要吃法中，主張“蒸了吃”的妖怪達9批次，占比75%!茹毛飲血的生猛妖怪們主流口味清淡到反常，不要說襯得揚言“煎了吃”的犀牛怪和叫囂“生吞”的老虎精極不入流，就是我們四川、湖南的老饕也難免質疑自己的品位。

　　這個就是老吳的西游世界，透著些隱隱約約的熟悉。

　　據考證，老吳是江蘇淮安人，祖籍安徽桐城，精于書畫，尤喜野史和志怪文學。除在北京短暫呆了兩三年，一生運動軌跡應該沒跳出江浙、安徽、兩湖。人說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也不絕對。對比汪莘的《沁園春·憶黃山》“孤峰絕頂，云煙競秀，懸崖峭壁，瀑布爭流。洞里桃花，仙家芝草，雪后春正取次游……”高度懷疑老吳的山都以黃山為復制的母版，只點綴了不同的山水畫意蘊;沿途城市自然是老吳熟悉的中華氣象，以至于理直氣壯地推出了“百貨通湖船入市、千家沽酒店垂簾”的水鄉風光;三界文化大同實在是無奈的選擇，此起彼伏的“不當人子”是順耳的口頭禪;看過明代《出警入蹕圖》《太平抗倭圖卷》，妖怪們的披掛就很眼熟，至于那爆款“翠袖”，不負責任地說，未必不是老吳記憶中鄰家小妹們最鮮活的一抹亮色;家鄉的淮揚菜平和清鮮(清蒸是主要烹飪方法之一)，于是妖精們的口味就貼合了老吳的脾氣，像極了他的街坊鄰居。

　　這樣看來，和尚走了14年，跋山涉水十萬八千里，卻從不曾走出過吳先生的生活閱歷。

     編輯：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