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代倫(游仙)

　　古漢語專家陳朋先生，是我1982年至1985年在綿陽師專中文系讀書時的老師。他生于1922年，四川大學畢業。當年他在病榻上為我修改畢業論文的情形，仍時時浮現在我的腦海。

　　那是年近退休的陳朋老師一年里第二次住院。時間大約是1985年“五一”節后，我拿著8000余字的《<包氏父子>中的動詞重疊》論文初稿，到醫院請陳老師幫我看看。把稿子遞給躺在病床上的老師，我本想立即回校，可陳老師卻叫我把他扶起，讓我坐在床邊，跟我聊起來。陳老師知識淵博，誨人不倦。我說我喜歡語言學，他驚喜之情溢于言表，趕緊問我讀了哪些書。我如實匯報后，陳老師說：“那可不行，要系統地讀書。”說著，他讓我拿筆給他，為我開列必讀的書目。當他寫到馬建忠《馬氏文通》、王力《中國現代語法》、朱德熙《語法講義》時，已是滿臉汗珠了。我站在一旁，看著陳老師那蒼白的面容，專注的神情，綻起股股青筋的手，滴滿汗珠的書目，我熱淚盈眶，眼睛模糊了。

　　幾天后，學校催收畢業論文，我不得不再去陳老師病房。還沒等我坐下，理著淺平頭、笑呵呵的老師已拿出了我的稿子。我激動地看著陳老師用心血畫成的道道紅杠杠，30多頁翻下來，批改達50余處，還改了10多個錯別字。我凝望著陳老師，握住他那瘦弱卻暖暖的手，只說了聲，“老師，我過后再來看您。”便走出醫院回到了學校。

　　近日，讀綿陽市地方志編纂辦公室2001年6月重刊的清乾隆《直隸綿州志》。見該書點注為陳朋，其重刊前言說，“邀請綿陽師范高等?？茖W校漢語言文學系古漢語專家、80高齡的副教授陳朋先生為該書點注。”讀著傾注了老師心血點注的書籍，倍感親切。

　　《直隸綿州志》成書于1738年即乾隆三年，總19卷13.8萬字，涉及當時直隸綿州、德陽縣、安縣、綿竹縣、梓潼縣、羅江縣、彰明縣的有關內容，如封域考、營建考、賦役考、學?？?、風土考、儀禮考、災祥考、兵事考、官吏表、師儒表、選舉表、休命表、名宦傳、人物傳、烈女傳、藝文編等16大類，內容十分豐富，且距2001年已有260余年之遙。點注即對原書作標點斷句，并對原文有誤或文意不明的詞句，分別加以注釋，任務巨艱。老師年齡乃大，身體本不好，仍欣然應命。老師是怎樣克服困難含辛茹苦歷時半年而成稿的?我無法想象?？傊?，是他與其他專家的努力，使綿陽歷史上第一部專門記載古綿州歷史的珍貴文獻《直隸綿州志》，得以重刊出版。

　　由于此書印數極少，外面無賣，我于今年8月托人介紹從綿陽市方志辦借了一套來讀，先后用時一月讀完。其間，從《直隸綿州志》點注的字里行間，我再一次讀到了我的老師陳朋先生的風采，他德高望重，學識淵博，精益求精，一以貫之;他的音容笑貌，是那么的親切和藹慈祥。

　　在綿陽師專讀書的三年里，不知多少次到陳老師家里請教，翻借他滿架的書籍，老師都耐心地解惑釋疑，在京劇名段《老師至愛》唱片聲的伴隨中，我們開心地閑談……至今仍歷歷在目，余音繞耳。

　　師專畢業后，我被分配到綿陽中學教書。大約在1990年春天，到綿陽師專拜見了一次陳朋老師，與他一起合影留念。1993年，綿陽市中區分設涪城、游仙兩區，干部緊缺，我有幸調到游仙區黨政機關工作，就再也沒有去看望陳老師了。不管怎樣說，我是沒有理由的，留下了永遠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