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布(綿陽)

　　作為一個喜歡讀書的人，再忙也無法丟下書，每到年初，常常被書友們問及“去年又讀了些什么書?”現從2020年讀過的50本書中選列六例，以饗書友。

　　《史記》：司馬遷著，中華書局2013年9月出版，共10冊270萬字。

　　《史記》是我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是我國正史“二十四史”之首。《史記》有很多版本，最權威的當然是中華書局的點校本。1959年出版的《史記》點校本是由顧頡剛等100多位專家學者歷20年點校而成，由于分段精當、校勘審慎、標點合理，成為通行的《史記》整理本。我讀的是中華書局點校本的修訂本，由南京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趙生群主持一批專家學者完成。這個修訂本全面校修，訂補疏誤，后出轉精，全套10冊，印制精美，宜讀宜藏。

　　我20年前通讀過《史記》，2018年又開始斷斷續續重讀，去年讀了部分《列傳》《書》，這里略述幾篇感想。讀《汲鄭列傳》，感覺在專制社會里，正直的人也沒有好下場。讀《酷吏列傳》，感覺酷吏都不得好死，刑法嚴酷也沒有帶來社會的安定。讀《游俠列傳》，感覺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好看，沒有展現出俠者濟人之困、解人之難的生動事跡，無法與后來金庸武俠小說中的俠義之士相比。 看來“俠”只存在于小說之中，太 史公寫的“俠”大多是一些違法亂紀之徒，屬地痞、流氓、惡棍、豪強、惡霸之類。讀《滑稽列傳》，看到這些生性幽默的人往往借比喻半玩笑地對當權者進行諷諫，卻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說明面對當權者，不但要敢于說話，而且要善于說話。不然，忠言逆耳，提意見者，輕則被斥，重則丟掉性命。印象最深的是，東方朔針對別人問他為什么不隱居時的回答，他說，要隱就隱在朝堂之上，不隱在江湖中。讀《貨殖列傳》，這是《史記》中少數具有經濟思想的名篇，另一篇是《平準書》，其中很多思想對現代經濟發展仍有借鑒意義。

　　《中國人缺少什么?》：周國平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2月出版，27.5萬字。

　　作為一個哲學學者，周國平是以作家的身份進入大眾視野的，他的散文作品《守望的距離》《各自的朝圣路》《安靜》和紀實作品《妞妞：一個父親的札記》等風行了二三十年。他的哲學著作《尼采：在世紀的轉折點上》《尼采與形而上學》等卻沒有他的文學著作那樣大的知名度，這本《中國人缺少什么?》思想深刻但并不普及。

　　《中國人缺少什么?》有一個副題叫“西方哲學接受史上兩個案例之研究”，該書主要是從嚴復、王國維兩個個案研究思想接受學，從而探討中國現代思想政治。通過梳理兩個思想引進的案例，總結中國近代思想的啟蒙歷程和其中的得失，指出信仰和法治建設、精神文化轉型和社會秩序轉型配套的重要性，對中國人究竟缺少什么、需要補充什么才有助于中國的真正強大提供了分析意見。

　　在清末民初，中國對西方民主社會的認識主要是嚴復等人的認識，本書梳理出一個比較清晰的脈絡線索。同時，該書對“自由”一詞的含義也作了諸多分析。在一般人眼中，王國維以國學大師著稱，尤精史學與文學。這本書告訴我們，王國維在學術上的起步不是始于史學，而是始于哲學，只是后來側重到史學與文學了。康德《純粹理性批判》這部西方近代重要且艱深的哲學著作，王國維是把它讀懂了的第一個中國人。

　　與一般學術書籍不同，《中國人缺少什么?》寫作風格平易近人，語言平實流暢，毫無同類著作的艱澀之感。

　　《孔子的學問——日本人如何讀<論語>》：日本學者子安宣邦著，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5月出版，20萬字。

　　子安宣邦，1933年生，日本著名思想史學者，他的代表作主要梳理研究江戶時期以來的日本思想界重要人物及其代表的時代思想。日本學者對中國傳統文化研究很深，當然也包括對《論語》的研究，子安宣邦在《孔子的學問》中梳理了近代日本解讀《論語》的代表人物諸橋轍次、伊藤仁齋、荻生徂徠等的研究及觀點，并兼及朱熹、李澤厚、錢穆等中國學者的解讀。我們從中可見日本人是如何解讀《論語》的，他們對《論語》中的“學”“仁”“道”“信”“天”“政”“禮”等核心問題是如何思考的。

　　2020年，我正好有段時期利用業余時間研讀《論語》，本書的很多觀點對我大有啟發。過去我對日本學者的學術書重視不夠，小說倒是買了不少，也讀了不少。其實，日本人對中國文化的研究總體上要超過西方人，他們的文化與中國更接近，近現代中國很多學生、學者都留學日本，包括許多早期共產黨人，即使沒有到過日本留學的很多人，也從日文譯本中學習西方文化。

　　《卡拉馬佐夫兄弟》：陀思妥耶夫斯基著，徐振亞、馮增義譯，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17年8月出版，上下冊共79.2萬字。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十九世紀俄國著名的現實主義作家，是與托爾斯泰齊名的俄國大文豪，他一生中寫了大量文學作品，其中包括七部長篇小說和眾多中短篇。也有人認為他比托爾斯泰還要偉大，比如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法國著名作家紀德，他寫有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專著，他視陀氏為天才的小說家，認為是“所有作家中最偉大的一位”“應該將他，陀思妥耶夫斯基，而不是托爾斯泰，與易卜生和尼采并列。他跟他們同樣偉大，也許還是三人中最重要的一位。”不過，我以為，托爾斯泰的長篇小說《戰爭與和平》等更為偉大。

　　《卡拉馬佐夫兄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最著名的小說，在我國有多家出版社出版了多個譯本。比較著名的有耿濟之譯本、榮如德譯本和徐振亞、馮增義譯本。在對照閱讀比較了幾個譯本后，我選擇了徐振亞、馮增義譯本，盡管出版社不是最著名最大牌的，但覺得徐振亞、馮增義譯本的語言風格更讓我喜歡讀下去。要讀完這樣一部80萬字的長篇小說是不容易的，正如王安憶在《小說課堂》中講的簡直就是在翻大山，加之作者喜歡大段大段地發表議論，如果語言風格不是你所喜歡的，那是肯定讀不下去的。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因為我終于把它讀完了。

　　小說通過一樁真實的弒父案，描寫老卡拉馬佐夫同三個兒子即兩代人之間的尖銳沖突。讀完這本書，你會驚奇于人性的邪惡和黑暗，而這一切沒有一點點是為了高尚，全是為了下流和卑鄙的目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把人性之惡暴露給人看，而不是像另外一些作家極力展示的是人性之善。陀思妥耶夫斯基還沒有寫完這部杰作就去世了，很多人很遺憾，我認為小說現在這個結局本身也很完整，并無斷裂之感。仔細閱讀就會發現，作家留有續寫的接口，比如米佳是否真的要到西伯利亞去服役、中途是否被營救逃跑、阿廖沙的故事等，都有伏筆，都是可以寫下去的。

　　《堂吉訶德》：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著，商務印書館2016年1月出版，上下冊共75萬字。

　　《堂吉訶德》是400多年前塞萬提斯創作出版的反騎士小說，主要講述了一位窮鄉紳癡迷于讀騎士小說，并渴望去實現自己騎士夢的故事。《堂吉訶德》的名氣很大，被譽為西方現代小說奠基之作，在多個西方文學名著排名中均名列前茅甚至第一位，其主要原因就是塑造了一個不朽的典型人物——堂吉訶德。《堂吉訶德》進入我國很早，早在20世紀20年代就有譯本，以后有更多的譯者翻譯這部偉大小說，比較出名的主要有楊絳譯本、董燕生譯本、屠孟超譯本、劉京勝譯本、張廣森譯本等。

　　我讀的是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劉京勝譯本。《堂吉訶德》在我的閱讀史上是比較奇特的。一是讀的時間長。從2016年10月第1次正式閱讀，到2020年3月讀完，前后用了三年的時間。之所以說正式閱讀，是因為過去很多年前也讀過，只是讀了幾十頁就放下了。二是讀的版本多。最早閱讀后放棄的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楊絳譯本，后來又讀過漓江出版社出版的董燕生譯本，再后來又讀了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劉京勝譯本，我還有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譯文典藏本”張廣森譯本。我個人最喜歡劉京勝譯本，語言風格凝練流暢，最合我的口味。三是讀的場合奇特。請首先原諒我對《堂吉訶德》不恭，我幾乎都是在如廁時讀完的，這是造成閱讀本書時間長的原因。其實，這絕非我對《堂吉訶德》和塞萬提斯本人的不恭，相反，我對這部偉大小說非常崇敬，不然我就不會購買五種版本了。只是不知為什么，往往開始讀了一段時間就沒有讀下去。2016年10月，我在讀完哥倫比亞作家馬爾克斯的回憶錄時發現一個細節，才又開始重讀《堂吉訶德》。馬爾克斯在回憶錄談到，他的一位作家朋友向他推薦《堂吉訶德》，認為它是要想成為偉大作家必須閱讀的書籍之一，但馬爾克斯開始也沒能閱讀下去，這位作家建議把書先放在如廁時試讀，結果馬爾克斯讀完了。此后，馬爾克斯又多次閱讀《堂吉訶德》。我就是照著馬爾克斯的辦法重讀《堂吉訶德》并終于讀完的，也許以后我還會多次閱讀《堂吉訶德》。

　　《<讀書>十年》：揚之水著，百花文藝出版社2019年8月出版，五冊共90萬字。

　　作者揚之水，原名趙麗雅，1986年至1996年擔任《讀書》雜志編輯。其人獨特之處在于，她開始是一個果品店運輸果蔬的卡車司機，最后進入赫赫有名的《讀書》雜志，成為眾多知名學者認可的名編輯，號稱“《讀書》五朵金花”“京城三大才女”。后又進入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轉向文物名器研究，且成果斐然。她早期的散文作品《脂麻通鑒》等早已售罄，在各大舊書網店被炒成天價。

　　《<讀書>十年》10年前由中華書局出版了三卷本，很快售罄，我讀的是2019年改由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五卷本，前四冊是作者在《讀書》工作10年間的日記，第五冊是友朋書札。百花文藝出版社名氣雖不如中華書局，但這個版本也還不錯，紙張很好，厚實干凈，排版舒朗，閱讀體驗也好。目前，京東、當當也已無貨，可見此書很受讀者歡迎。

　　《<讀書>十年》除了記載揚之水經手編輯的書稿和文章之外，還詳盡地記錄了揚之水十年間所讀、所買、所收、所贈的書籍，對其中大部分著作都有十分懇切的評價和真知灼見。楊早在該書前言中稱“《<讀書>十年》是一本奇書”，稱作者揚之水是“癡迷閱讀之輩，日記中購書借書讀書談書的記錄，幾乎到了無日無之的地步。”

　　從書中看到，揚之水買書比我瘋狂多了，而且還是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大量購書是在21世紀迷上網購之后。她的讀書購書日記也嚴重影響了我。比如，她在日記中說到歐陽竟無、王季重，擊節贊嘆，引得我隨即就在網上去尋找這兩個人的書，京東、當當上都缺貨了，只好在淘寶上買到了東方出版社出版的《歐陽竟無著述集》和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王季重集》。

　　如果你還不喜歡讀書，還不知道讀書的樂趣，還不知道怎樣讀書，建議去讀讀《<讀書>十年》。

     編輯：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