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至少上4節課，足跡遍布500余所學校——這是焦美寧10年來的公益之路
文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 孫正好
“盡量多帶幾本書，讓孩子們自己選。他們想聽哪個，我就講哪個。”焦美寧裝好書，備好擴聲器，穿上一件背面寫有“閱讀讓生活更美好”的藍色馬甲，出發了。
距離記者上次與陜西省西安市臨潼區知閱兒童圖書館館長焦美寧見面，剛好過去了一年。路上，當被問起近一年有什么變化，焦美寧說最大的變化是去年6月，自己生了一場大病。
“乳腺癌，做了四次化療。”她笑著說。看到記者震驚的表情，她安慰道：“目前病情已經穩定，只要5年內不復發就沒事。”
記者得知，焦美寧住院期間也沒有停止讀繪本。她給20多位病友講故事，幫助他們疏解焦慮。去年11月治療完畢后，她馬上恢復了公益繪本課。跟過去一樣，她每周要去三所小學和一所幼兒園，給鄉村孩子們讀繪本講故事。
認識焦美寧的人對她的評價離不開“執著”“樂觀”兩個詞——執著是因為她把免費繪本課堅持了10年，樂觀是不管什么時候，總能聽見她爽朗的笑聲。“我把故事帶給孩子們，也要把笑聲和快樂傳遞給他們。”焦美寧說。
焦美寧在西安市臨潼區斜口小學給孩子們上繪本故事課(2025 年 4 月 15 日攝) 孫正好攝 / 本刊
“你下次來帶一萬本書好不好?”
“同學們，你們見過綠孔雀嗎?”在西安市臨潼區斜口小學，焦美寧用一個小問題，帶領三年級的孩子們踏上《尋找綠孔雀》之旅。一路上，孩子們認識了黑頸長尾雉、白腹錦雞、黃嘴角鸮，穿過了森林、恐龍河，終于找到了極為珍稀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綠孔雀。
這是焦美寧連續第五年到斜口小學上免費繪本課，三年級的孩子們自入學起，就與她的故事邂逅、結緣。
繪本《吃書的孩子》讓孩子們感受到閱讀的力量和智慧;通過《城市里的長耳鸮》，孩子們知道了長耳鸮是貓頭鷹的一種，有的生活在森林里，也有的會出現在城市的樹林或樓頂……短短一節課，焦美寧講得生動，孩子們聽得專注，回答問題時搶著舉手。
“每次焦老師一來，孩子們都特別高興，早早等著，課間都不愿出教室。”斜口小學校長鄧瑞娟說，“我們學校的孩子都來自農村，父母平常忙于務工，很少給他們講故事。聽焦老師講故事，孩子們變得更加專注，更有想象力。”
受到啟發，斜口小學購進了6000冊故事書，專門成立了故事社團，校長和老師也開始給孩子們講故事。
鄉村孩子對優質兒童讀物的渴望和熱愛，是焦美寧堅持的重要動力。她去過的500余所學校中，很多是偏遠的鄉村學校。一些常去的學校，孩子們會記得她的車牌號，車一到校門口，就跑過來將她團團圍住。
“2016年，我到臨潼區穆寨中心小學講故事，結束后孩子們還想聽，但帶去的繪本都講完了。”焦美寧回憶說，“準備離開的時候，有個孩子沖著我大聲喊‘焦老師，你下次來帶一萬本書好不好’，我當時聽了就覺得無論如何，這件事一定要堅持做下去。”
給鄉村孩子的心里種下一顆種子
日本繪本作家宮西達也的暖心故事，是焦美寧公益之路的起點。
“2015年11月6日，我在陜西省圖書館舉辦的一場講座中見到了宮西達也，現場聆聽了他20多年來堅持為孩子和家長做繪本演講的故事。”焦美寧說，“當時他都快60歲了，我在想，他能做，為什么我不能?”
擁有一家繪本館，藏有1.5萬冊繪本，不缺“故事”的焦美寧說干就干。一個多月后經過熟人引薦，當地一所小學空出兩節課，愿意讓她試一試。“到了校門口，我足足站了十分鐘，才鼓起勇氣進去。”焦美寧說，“大冬天，教室前后門都開著，我站在講臺上，因為太緊張，出了一身汗。”講完后，孩子們熱烈的掌聲給了她很大的鼓勵。
“等過了寒假，我給認識的校長都說一聲，你給其他孩子也講一講。”在第二所學校講完后，校長的鼓勵，更加堅定了焦美寧的決心。因為故事課生動有趣，邀請她的學校越來越多。10年來，焦美寧累計跑了4萬多里路，為10萬余名孩子上過繪本課，最遠的學校，開車過去得兩小時。
焦美寧是西安臨潼人，這里因出土秦始皇兵馬俑而舉世聞名。因為在景區做過講解，她講起繪本來聲情并茂。“我就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演員，盡量通過表情、聲音、肢體動作將故事演出來。”
為了拓展孩子們的眼界，每次講故事前，焦美寧會查閱資料，準備很多知識點，比如遇到外國繪本，她會解釋什么是翻譯工作;碰到動物故事，她會講昆蟲學家怎么做研究。鱷魚的晚餐是什么?人如何跟烏鴉做鄰居?旅行的意義在哪里?焦美寧總是用一個又一個“魔法”式的問題，激發孩子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我長在農村，小時候喜歡閱讀但缺少好書，拿本字典都會看得入迷。”焦美寧深知鄉村孩子缺乏優質的閱讀資源，她想通過自己的點滴努力點亮他們的心燈。“說不定我說的某句話，講的某個情節，就會觸動他們，引發他們的思考，就好像在他們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
“把所有學校連起來，就是一條璀璨星河”
每周至少上4節課，足跡遍布500余所學校——這是焦美寧10年來的公益之路。她的故事課也吸引了10余位孩子家長參與其中，她們被喚作“公益媽媽團”。
今年48歲的韓蓉蓉是兩個孩子的母親，10年來，她一直給焦美寧義務幫忙，“有時幫著拍照，有時也給孩子們講故事。”韓蓉蓉說，“平常工作也忙，但一看到孩子們上課時那種純粹的熱愛，就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85后”王珍也是“公益媽媽團”成員之一，她以前在保險公司上班，如今是焦美寧講課的固定搭檔。“以前忙著掙錢，內心很焦慮。如今跟著她給孩子們講故事，感覺自己心態變好了。”王珍說，“孩子們給了我們很多快樂，也在治愈我們。”
“每次來焦老師都自己開車，自備茶葉，講完就匆匆走了，也不在學校用餐。”這是很多教師印象中的焦美寧。
“就是一碗涼皮，我也不能吃。因為吃來吃去，很容易變成吃吃喝喝的事情，這就失去講故事的初衷了。”焦美寧說，“很多老師不好意思，覺得我太辛苦，我說我不辛苦，給孩子講故事，他們開心了，我就特別開心。這種快樂拿錢也換不來。”
焦美寧和同伴約定，要把繪本故事講到大家都白發蒼蒼。“我們每去一所學校講故事，就像點亮一盞螢火燈，把所有學校連起來，就是一條璀璨星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