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廖倫濤(綿陽)
雖然許多年巳經過去,我仍然忘不了馮家河谷上空的那輪山月。尤其一到中秋,那輪月亮就會在我心中神秘地升起來。
家鄉處于川西北丘陵邊緣,最多的就是高山林地。那是上世紀70年代初,地點是鹽亭縣黑坪公社一個叫黃泥井的地方。這個村落位于大山的溝底,兩邊都是懸崖峭壁聳峙的大山,一邊叫劉家崖,一邊叫蘇家山。山里人煙稀少,除了少數是幾家幾戶聚合,大多是東一家、西一戶地散落在山坡上。山中的時光閑散緩慢,天黑得早,太陽前腳才掠過山頭,黑夜后腳就趕來。夜深了,墨似的夜空有如農家祖輩人用柴火熏黑的大鍋底,透不出一絲光亮。
我白天和社員一起勞動,一到晚上,就覺得大山深處分外的寒冷,人也倍感寂寞。
每當坡上的牽牛花開時,中秋節就快到了,年輕人們也想在一起聚聚。過節那天,收了會早工,人聚齊了,氣氛一下便活躍了起來。
鄉下的中秋是最原生態的中秋,是感恩的中秋,在我看來,還是文化的中秋。一年里,只有12次月圓,一年才一個“中秋”。盡管這兒的條件并不好,經過一年的精耕細作,汗水澆灌,再加上風調雨順,每到中秋時節,地里的菜籽水稻玉米收割了,養的豬羊雞鴨肥大了,辣椒高粱紅紅了,棉花蘿卜瓜菜白白了,黃豆綠豆芝麻花生鼓鼓了……看著就要到手的收成,農人們對這兒的四季變化、雨露滋潤、日照月臨、每寸土地,都心存感激敬畏,臉上的皺紋舒展了,夢里飛出的笑聲香甜了,說話的嗓門也大了!
那晚的風是輕清的,空氣出奇地好,我們隨意來到一個大石包上,期盼著那場盛大的白月光。說笑閑談一會,終于,那輪皎月從東山頭上笑瞇瞇地走了出來。好一面瑩光明凈的寶鏡,超乎尋常想象的又大、又圓、又白,“月出皎兮,佼人僚兮……”那瀑布般流瀉的月光,開始慢慢地暈染擴散,仿佛一雙纖纖玉手把握的掃描儀掃出的縷縷光束,不斷地跳躍著喜悅,升發出靈性,由上而下、從左至右,在天宇下一一清晰地“掃”出山峰、田地、樹林、竹子、茅舍、小路、老墻、院壩、草垛、籬笆,也“掃”出了流入溝下一線線清泉的淙淙流水聲響。“掃”到我們身后的那個小山村時,那秀氣的山坳還真如白鳳一樣長出雙翅膀欲展翅飛翔。在如此美好的月光下,人們響應著月亮的召喚走出屋子:老人們對著月光,把葉子煙抽得“吱吱吱——”直響;腳板癢的年輕人出來串門,三五聚在一塊,吹牛聊天,說昨天的事,說白天的事,說明天的事;當然還有俊俏的小媳婦在月下飛針走線,納鞋補衣;男人們在月下修整農具,編篾,擺弄著柴火;小娃娃們成群結隊,在院子里跑上跑下,你呼我喊,又吼又跳……
這樣的夜晚,把我們更是驚呆了,你看著我逗,他看著她笑,心像被水洗過,忘記了心中所有的不快和煩惱。站在月色的中央,紛紛拿出竹笛、口琴、二胡,合奏一曲《敖包相會》《花兒與少年》《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吹累了,停會兒,又齊聲高唱起《遠飛的大雁》,把對家人故鄉的濃濃思念,唱給遠方的城市、河流、小草、山崗……
如今,一晃幾十年過去,我再也沒看到過那么好的山月。理想催人前行,親人拽人回首,然后,我們就用一生的努力和牽掛,往返于前方和故里之間。
編輯:郭成 校對:譚鵬 審核: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