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倫濤(綿陽)
時常念起家鄉,念起那絲瓜架上的白月光,那是記憶里最溫柔的角落。
老家門口墻角,母親巧用空地辟出一小方菜園。開春,風柔土軟,雨潤大地,母親便包著藍花帕、挽起褲腿,持鋤翻土,動作嫻熟。這時,幾只小雀嘰嘰喳喳,與我們相安無事,瞅見蟲子便敏捷地俯沖叼走,再歡快離去。
年幼的我,望著母親滿身的泥污與汗水,也拎起小竹籃,費力挪著空水桶,認真撿拾地里的石塊瓦礫,盼著能幫母親一點忙。母親在角落撒下菜籽,搭好竹架,種上幾株絲瓜,仿佛種下了生活的希望。
陽春三月,暖陽和煦,萬物萌動。那些飽滿的種子率先感知春的召喚,破土而出,宛如新生的嬰孩,在春光中努力生長,漸漸化作一團團嫩綠的希望。
功課之余,我常癡望著門外的絲瓜。春雨如酥,它們便迫不及待地破土,你擁我擠地頂開泥土,撐起小巧的“傘蓋”。不多時,嫩綠鵝黃的葉片舒展,瓜苗抽條,順著瓜架蜿蜒而上,柔弱卻堅韌。某個清晨,柔蔓上冒出小花苞,轉瞬便熱烈綻放,金黃燦爛,如迎親的嗩吶,奏響生命的歡歌,一路蔓延,明艷動人,引得蜂蝶縈繞。
花謝后,小絲瓜漸次長出,從指尖大小慢慢變得胖乎乎、瘦條條。待“滿月”,尺余長的絲瓜綠瑩瑩、亮閃閃,懸于藤蔓間,煞是可愛。
后來,絲瓜成熟,或垂于墻角,或隱于葉間,高低錯落。我輕輕觸碰,它似在與我嬉鬧,我撥開,它又晃悠回來,俏皮得很。采摘時,我總是小心翼翼,用小剪刀輕輕剪下,生怕弄疼了它們。
往昔歲月,生活清苦,這些絲瓜曾填補我們的轆轆饑腸,溫暖了歲月。
時光匆匆,我因工作漂泊在外,回鄉漸少,鄉愁與鄉音在歲月里淡去,家鄉仿若遠在天涯。母親退休后,兩鬢添霜,卻仍在老屋檐下種著絲瓜。
如今母親年事已高,身形佝僂,難以觸及高處的絲瓜。可每至嚴冬,總有幾個枯瘦卻堅韌的絲瓜高懸于架上,于寒風中搖曳,成為小院里一道溫暖而倔強的景致。
今冬歸家,薄霧中那幾串老絲瓜映入眼簾,它們親密相依,像是在訴說著往昔。憶起它們也曾鮮嫩嬌俏,是餐桌上的佳肴;如今干枯,卻依然堅守高處,護著種子,默默等待春風。
母親一生操勞,在困苦年代養育我們兄妹六人,歷經生育教養的千辛萬苦。如今她已九十六歲高齡,身體雖有不適,卻始終樂觀豁達,笑對生死,念叨著子孫的冷暖。母親宛如那冬日的絲瓜,默默奉獻,是我們永遠的溫暖港灣。
歲月漫漫,絲瓜情長,母愛悠悠,那是家的味道,是心之所安。
編輯:譚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