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然(綿陽)
認識散文作家嚴顯勇先生,是經詩人瓦片介紹。當時他正在組建游仙區政協書畫院,還邀請我擔任書畫院的“簽約詩人”。得知他寫散文,我在編輯“綿州散文”公眾號時,便編發了他的《村語呢喃》《花間伴山》《半山隱廬》《秘密花園》四篇文章。他的文筆清新淡雅,透著安靜自然,仿若一幅幅風景畫,令人感慨。今年秋天,他的散文集《村語呢喃》出版,他驅車到我住處,送上親筆簽名的厚重作品集,他的真誠與謙虛更讓我折服。
據作者自述,“村語呢喃”用的是他侄兒農家樂的名字,從字面看,恰好體現了集子基調。“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數千年里,人們對“村”和村里的“家”有難以割舍的情懷。自農業文明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為習慣并融入基因。尤其城市化加快后,“村”漸遠,“村里的聲音”成了看似近在昨日卻遙不可及的記憶。它們是由一磚一瓦、一門一墻構成的平凡普通之地,雖非名山大川、古跡名勝,卻能讓每個離鄉失根之人內心安寧。嚴顯勇基于這樣的心態和對文字的虔誠,多年投身文旅事業,以志書方式,用易被忽略的日常情懷,奏響生命與熱情的贊歌,讓《村語呢喃》生動形象,似熱戀中的呢喃細語。
我拿到《村語呢喃》時,立刻被其212頁、23萬字的厚重吸引。翻開后,又為它的細致精美觸動。書分“吾與吾鄉”“村上村宿”“詩與遠方”“自說自話”四輯,每一輯配有一聯五圖的照片或民俗畫,“舞龍”“回娘家”“祈愿”等漸逝的民間風俗躍然紙上;馬鞍寺的佛像壁畫和三國文化的韻味,令人回味悠長。書中還有作者十數年來在各處景致和感動瞬間的留影,“書”中有畫有話,讓人愛不釋手、浮想聯翩。當然,書到手不足半月,我對作品的了解尚不完全,只能憑些許經驗,簡單談談看法。
以物御物,讓物為文章中心思想服務。嚴顯勇把握了散文“形散而神聚”的特點,清楚自己散文所需,明白自己筆下“村”的模樣。“一灣水、一排山、一坡樹、一片田”,這些原生態元素,是作者與土地摩擦產生的精神火花,驅使他在“一棵樹”“一枝花”“一片葉”“一莖草”里尋找“一只迷戀林澗的留鳥、一朵靜默悠遠的白云、一場相約而至的信風”。從曾家埡、馬鞍寺到游仙這片廣闊天地,作者從中汲取無盡靈感。
物皆予人,人便有了精氣神。采桑女子、耕種男子、抽旱煙的大爺、拾掇柴火做飯的老奶奶、勇救溺水孕婦的小伙、待客細心體貼的莎姐……嚴顯勇筆下人物栩栩如生,有溫馨喊話吃飯的場景,有為生計奔波的忙碌,有品茗賞花的閑情。他的“村”有血有肉、動靜相宜,充滿煙火氣,豐富多彩。一部好作品,應有“你”“我”“他”,嚴顯勇的“吾”在“村”里既是路人也是歸客,“吾鄉”構成其精神家園,他的足跡所至,便是“吾鄉”所在。
近年,各地民宿、古鎮泛濫,直至讓人失去新鮮感,到處都是工業復制品,“流量文化”“快餐文化”下的文創產品最終淪為審美疲勞的產物。嚴顯勇筆下的老宅、池塘、古樹、菜園、水塘、石橋,被賦予人文氣息,經得起時間考驗,這些平凡物什是鄉村的閃光點。綿陽攝影家廖正興拍完鐵爐村后曾感慨:“草就應該長在路邊,村里就應該住下養得活自己的人。”嚴顯勇用細膩筆觸蘸滿熱愛與詩意,因對平凡事物飽含深情,成為“生活的寵兒”和“靈魂的使者”,與天地萬物對話,與大自然饋贈交融,讓精美的文字匯聚成其精神源泉“芙蓉溪”。
此外,嚴顯勇將視野拓展到圍繞鄉村的玉泉鎮,以及不同城鎮環繞的游仙、綿陽,用善于觀察的目光記錄街頭巷尾的日常片段,熱氣騰騰的米粉、香氣四溢的窩窩店包子……勾勒出一幅幅溫熱人情的浮世繪。他的安靜源于鄉村,熱情源于街市,細膩與真誠讓他找到內心共鳴的語言,喚起自己的“村語”。
不得不說,在《村語呢喃》中,嚴顯勇引經據典,名人軼事、民間故事精彩紛呈,古剎、名寺別具韻味,不斷深挖游仙或他心中村落的文化基因。多數人寫古跡只是重復歷史片段、批量生產文字,而嚴顯勇寫仙魚橋,只是將其作為下午散步的一處風景,從陌生到熟悉,在日復一日的情感積累下,有了四季溫度。歐陽修來此郊游,安閑自在;蘇易簡來此求學,躊躇滿志;蘇東坡、陸游、王勃……都在此尋找“詩和遠方”。
嚴顯勇大量引用古詩詞、現代詩和順口溜,雅俗共賞、自然流暢,引發情感共鳴。豐富閱歷在書中充分展現,從李白、杜甫等古人詩句到李元勝、雷平陽等今人的詩,信手拈來,讓文字滿是書香,升華情感。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守住自己的“村”。
當他孤獨統計游仙的古詩詞時,不禁嘆息“傳統村落是一個民族的鄉愁”。老物件和文化概念在市場經濟、互聯網經濟沖擊下成了消費概念,在“曼哈頓”“香榭麗舍大道”“樹高威尼斯”等洋氣名字前黯然失色。作者希望“讓傳統村落消失的速度慢一些”,這是對傳統文化命運的擔憂,在經濟利益驅使下,那些博眼球創意終有消失之日,若肆意踐踏過去和歷史,人類終會陷入文化困境。
他也曾走出去,在鎖陽城感受歲月滄桑,在塔里木河流經的城寨與胡楊樹對話,在大理邂逅美好,在色達找尋寧靜……經得住考驗的文化,既能走出去,也能回歸本真。
所以在封面,嚴顯勇寫道:“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生活的時空,就是世界專門為你而存在的一個村莊,在精神的領土上,陽光明媚,草長鶯飛。”
他在守護內心永恒而靜謐的“村落”,于文化根脈中探尋文化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