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楊帆
1957年的一個冬日，寒風如刀鋒一般鋒利，北京天安門廣場的一個工地上一片熱火朝天，一座高大的紀念碑建筑已具雛形。這時，工地上出現(xiàn)了一位身披大衣、濃眉大眼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正在現(xiàn)場雕刻的河北曲陽縣石匠劉秉杰手被凍裂了，傷口正在流血，于是立即指示指揮部為石匠們每人每天供應二兩白酒，以驅(qū)寒解乏。劉秉杰一眼認出，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周總理。
周恩來此行專程來視察人民英雄紀念碑修建的工程進度。他看到工人們在室外冒著嚴寒工作非常辛苦，專門叮囑后勤人員每天下午必須按時把燒酒發(fā)放給石匠，而且一定要看著他們把酒喝下去。當時，周總理還握住石匠的手說：“英雄們創(chuàng)造了歷史，雕刻家們創(chuàng)造英雄，你們的雙手在雕刻歷史呀。”
第二年4月，石匠們的雙手讓這座豐碑拔地而起，把歷史定格在一幅幅浮雕之上，承載著整個國家對英雄先烈的紀念與緬懷。
奠基
開國大典前一天
確定修建人民英雄紀念碑
在講述石匠與豐碑的故事前，我們先讓歷史的鏡頭回閃到1949年9月30日，開國大典的前一天。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決定，為了紀念在人民解放戰(zhàn)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在首都北京建立人民英雄紀念碑。
中央美院教授、《永恒的象征，人民英雄紀念碑研究》作者殷雙喜介紹：當天下午六點左右，投票決定以后，全體政協(xié)委員就坐車到天安門廣場舉行紀念碑奠基典禮：“奠基典禮選在10月1日新中國成立的前一天，非常有紀念意義。表明新中國成立的一開始就沒有忘掉我們的人民英雄和先烈。正是由于他們的奮斗和奉獻，才有新中國。”
1949年9月30日，人民英雄紀念碑奠基典禮上，毛澤東揮鍬為紀念碑奠基。
當天，由毛澤東宣讀碑文，并親手執(zhí)鍬鏟土，為人民英雄紀念碑埋下了第一塊基石。
從1949年9月30日奠基，到1952年8月1日正式動工，中間三年時間，負責建造工作的北京市都市計劃委員會向全國征選建造方案。主導設計的梁思成先生本著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深刻認知，力排眾議，他在病榻上寫就的關(guān)于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的理論闡述，最終為紀念碑的設計風格定下了基調(diào)。
“燈塔”
人民英雄紀念碑
是游北京必去打卡地
人民英雄紀念碑的碑文由毛主席起草，周恩來書寫。這段鏗鏘的文字是：“三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zhàn)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三十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zhàn)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nèi)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斗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如果把1840年到2021年的這181年時間比喻成一條大河，人民英雄紀念碑就是矗立在岸邊的一座不滅燈塔。它見證了中華民族的過去，同時也昭示了我們的未來。在這個千帆競發(fā)、百舸爭流的新世紀，我們從這座史詩般的建筑上更能看到氣壯山河的時代巨浪。
時至今日，去北京旅游的人，必去的打卡地就是天安門廣場。而在天安門廣場看升旗儀式，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下緬懷人民英雄，這些都是不可磨滅的人生經(jīng)歷。
取石
花崗巖的碑心石
斧鑿刀刻了匠人之魂
人民英雄紀念碑碑基占地面積約為3000平方米，碑高37.94米，用17000多塊花崗石和漢白玉砌成。正面(北面)碑心是一整塊花崗巖，長14.7米、寬2.9米、厚1米、重60.23噸。在這塊最有民族向心力的磐石上，記錄著人民英雄創(chuàng)造的血與火的歷史。從共和國的締造者，到藝術(shù)家和時代精英，再到每一位民間藝人和無名石匠，無不傾情而為，給我們留下這樣一座不朽的豐碑。
人民英雄紀念碑60多噸的碑心石是從一塊320噸重的花崗巖上切下來的。碑心石采自青島嶗山，它從山體中分離出來的過程非常艱難。最終，被稱為嶗山“石神”的老石匠李開山想出妙計：首先，將碑心石外圍處理干凈，使之凸顯，在石料底部打入鋼釬，同時放置千斤頂，然后，將孔中鑿進楔子，由幾十名石匠持重錘同時錘擊加壓，場面非常壯觀。
花崗巖碑心石運上火車從青島拉往北京
人們歷盡艱辛，耗時七個月，在7000多名石匠的共同努力下，重達300多噸的碑心石終于成功從山體中脫離。隨后這塊巨石又經(jīng)過數(shù)次“瘦身”，以方便鐵路運輸，最后耗費了很長時間才從青島運往北京。碑心石出了北京西站后，石匠們用傳統(tǒng)的滾木方式運輸，用鋼管交替鋪墊，花了三天才將碑心石一點點挪到了天安門廣場的紀念碑工地。
匠人
當年參與者多已離世
幕后英雄將被歷史銘記
今天人們眼中所見的人民英雄紀念碑既莊嚴又不失華美，碑身挺拔，下層小須彌座鑲嵌八幅漢白玉浮雕，分別記錄著“虎門銷煙”、“金田起義”、“武昌起義”、“五四運動”、“五卅運動”、“南昌起義”、“抗日游擊戰(zhàn)爭”、“勝利渡長江，解放全中國”，這些具有標志性意義的歷史大事件，生動地反映了從鴉片戰(zhàn)爭到解放戰(zhàn)爭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歷史。浮雕上塑造的172個人物形象中，沒有一個歷史名人。為何會如此?只因“歷史是人民創(chuàng)造的，人民是歷史真正的主人”這一理念不斷強化，表現(xiàn)群體而不是表現(xiàn)個體成為共識。
人民英雄紀念碑建設者合影
殷雙喜說，在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建造過程中，有一批不為人所知的石匠，對紀念碑的浮雕工作起到了重要作用。“他們是一批優(yōu)秀的民間雕刻藝人，理應與畫家、雕塑家一樣，為歷史所銘記。”
參與雕刻人民英雄紀念碑的石匠有近百名，他們很多來自河北的曲陽縣和武強縣，都是中國有名的雕刻之鄉(xiāng)。2015年，曲陽雕刻研究者韓振書就曾介紹，“60多年前參與人民英雄紀念碑石雕工作的曲陽石匠都是當時技藝最成熟最精湛的工匠，年齡多在30歲至50歲之間，所以至今仍健在的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了。”
匠心
毛澤東曾在工地看望石匠
親筆寫下“壯士”兩字
2012年，參與建造人民英雄紀念碑的河北武強縣老石匠辛慶普去世。他生前曾多次和后輩們聊起過自己當年的經(jīng)歷，“組成人民英雄紀念碑的石頭近兩萬塊，都由我們石匠加工制作。”
讓辛慶普感到榮耀、一生難忘的事，是他在工地見到了毛主席。當時，毛澤東經(jīng)常到工地視察工作，其間還觀看了工人們的拔河比賽。比賽結(jié)束后，毛澤東見到辛慶普的同鄉(xiāng)席書琴等人獲勝，連稱他們是“壯士!壯士!”當時，毛澤東還親筆在紅紙上寫下“壯士”兩個大字，送給了席書琴和他的工友們。
參與雕刻人民英雄紀念碑的石匠辛慶普
1958年5月1日，人民英雄紀念碑完工以后，周總理曾發(fā)出指示：“石匠是國家的寶貝，他們和外國雕刻家相比，毫不遜色，應充分發(fā)揮他們的特長，要把他們留下來。”在周恩來的具體關(guān)懷下，以參加人民英雄紀念碑雕刻工程的主要石匠藝人為骨干成立了北京建筑藝術(shù)雕塑廠，由此造就了新中國第一代雕刻藝術(shù)隊伍的骨干力量。
紀念碑浮雕設計稿中“武昌起義”的創(chuàng)作者、雕塑藝術(shù)大師傅天仇曾說，人民英雄紀念碑浮雕創(chuàng)造了世界級“三絕”：
——這座國家級紀念碑的奠基儀式在開國大典之前舉行，實屬罕見，稱為一絕;
——在紀念碑浮雕工程完成二分之一時，停工三天，組織數(shù)萬群眾觀摩并提意見，然后將意見集中后再進行完善與修改，而如此大規(guī)模征求廣大人民群眾的意見，這可謂是世界首創(chuàng)，此為第二絕;
——在紀念碑即將落成時，前往參觀瞻仰的群眾每天達十萬人次，這也是世界上少有的，這是第三絕。
“今天所看到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并不是先建成天安門廣場再進行設計的，而是根據(jù)未來廣場可能達到的規(guī)模來設計的。這在世界廣場建筑史上是沒有先例的。”《永恒的象征：人民英雄紀念碑研究》作者、中央美院教授殷雙喜如是說。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雖然這些石匠已不在人世，但他們生前留下的偉大作品卻永遠接受著膜拜。傾注了他們心血和汗水的雕塑，清晰展現(xiàn)了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人民浴血奮斗的艱辛歷程，折射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堅強意志。
綜合《人民日報》、新華社、《河北日報》等
編輯：譚鵬
